垂涎(13)
但这周,高秘书请假不在,整理资料的活便理所当然地落到了花咏头上。
周六早上,秘书组的副秘书长突然惊悚地发现,那个包含有周一会议资料的U盘被他错误地和下周三要用的数据报表一起,交给了高途。
为此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给高秘书打电话。
照顾发热期的Omega对于无法释放安抚信息素的Beta来说是件辛苦的事。
电话那头,高秘书听起来很疲惫,声音恹恹地,问:“怎么了?”
副秘书长将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。
高秘书迟疑了一阵,最终叹了口气说:“那我给他送一趟吧。”出于保密目的,HS的所有资料都不得私自拷贝、传输,必须用公司特制的加密U盾储存读取。高途肯牺牲假期亲自跑一趟,真是解了副秘书长的燃眉之急。
“高秘书,辛苦你了。不过——”他担忧地问:“让Omega一个人在家度过发热期,真的没关系吗?”
高途含糊地“嗯”了一声,翻身从凌乱的床榻上坐起来,说:“时间短的话,没关系。”
拿过床头的额温枪,黄色的警示灯亮起来:体温三十七度八。
高途松了一口气,低烧代表难熬的发热期已至尾声,就快要过去了。
他爬起来去浴室洗了个澡,把头发吹干后带着一身清爽的水汽走出来。打开窗户,散去屋内浓重深沉的鼠尾草气息,冷风让昏沉的头脑也变得清醒了一点。
这是高途独自度过的第N个发热期。
高途的父母在他十一岁时离异,由于母亲没有固定收入,又带走了年幼的妹妹,高途被判给了好赌的父亲。
ABO性别分化通常发生在儿童期,大部分在六岁至七岁之间,但高途的分化发生得很晚,直到十一岁暑假他才迎来了人生中初次分化的发热期。
与母亲分别时,正值高途发热期尾声。母亲用注射器把信息素抑制剂推进他的静脉里,又给他塞了一大包抑制剂药片,叮嘱他:“高途,妈妈要走了,你才刚分化成Omega不久,可惜有许多事妈妈没办法一一教你,但是有一点你一定要记住,绝对不能让人知道你是Omega。”
高途懵懂地看着母亲因为痛苦而发红的眼睛,伸手替她擦眼泪。
母亲便哭得更厉害了:“高途,你爸爸是畜生,为了钱他会卖老婆卖儿子!你绝对不能让他知道你是Omega,听到没有?你答应妈妈!说你会保守这个秘密!说啊!你说啊!”
高途被母亲抓得很疼,眼泪涌出来,点头答应她:“我会保守秘密!妈妈你不要哭。”
母亲一下子抱住他,眼泪浸湿了他的T恤:“高途,你一定记得你是Beta,你是个Beta......”
临出门,高途站在柜子前,在选择抑制剂药片还是抑制剂注射液之中反复犹豫。
上周四,他刚去看过医生。
因为长期滥用信息素抑制剂,不久前,高途出现了信息素紊乱的早期症状。他的发热期变得不稳定,一旦遇上加班,或稍感疲劳,信息素便不再受控制地从腺体中溢出来,像被打破的香水瓶。
为了能正常工作,他不得不私自加大了注射量。
直到周四早上,他一个人昏迷在家,错过了叫醒闹钟,有生之年第一次旷了工。高途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,下午便去医院挂了号。
熟识的医生检查后发现,高途的发热期就快到了,于是严厉地禁止他继续使用注射类的抑制剂,并要求他立马向公司请假。
诊疗室内,高途忧心忡忡,问医生:“那如果不希望信息素气味溢出,应该怎么办?除了注射抑制剂外有没有其他的办法?”
医生看了他一眼,见这个性格温吞的老主顾神色紧张但态度坚定,也拿他没辙,无奈叹了一口气,说:“高先生,我认为你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。你对自己Omega的身份极度不认同,甚至非常自卑。这是因为你的伴侣吗?你的伴侣不喜欢你的气味?”医生眉头轻皱:“抱歉这只是我推测,毕竟你使用抑制剂的频率实在太高了,也只有伴侣近距离相处的时间才会这么长。不过,如果事情真像我猜测的那样,那你的另一半涉嫌虐待......”
“不、不是这样的。”高途惊慌地否认:“我是单身。”
“那就更不应该了。”医生的口吻更严肃了:“作为单身未孕的Omega,滥用抑制剂非常危险!信息素紊乱症严重时会危及生命!另外,在发热期注射抑制剂本身也是很难熬的事,你难道不觉得痛吗?”
高途被他吼得发怔,愣愣地说:“我有吃止痛片。”
年长的Omega医生被他气得站起来,花白的头发因为愤怒而颤动着:“不遵医嘱擅自使用抑制剂就算了!你居然在发热期注射抑制剂还吃止痛片!你不要命了吗?!”
想到医生气急的脸,手指最终在抑制剂药片上顿住,高途侥幸地想,只是送个U盘而已,又不跟人近距离接触长时间接触,光吃抑制剂应该就能盖住气味了吧。
第8章
花咏家位于江沪闹市的一片贫民窟内。高途此前只知道大概地址,却从没有真正来过。
出租车只能开到弄堂前,逼仄狭窄的巷子不能通车,只能靠双腿走。
高途低头按着花咏半小时前给他发的详细地址,在巷子里转了几分钟,最终在一处居民楼前停住。
楼梯口昏暗阴潮,散发着一股很重的樟脑丸味。
楼梯很陡,大白天也有些昏暗,花咏住在这个没有电梯的民宅顶楼。望着陡峭的楼梯,四肢酸软的高途认命地叹了一口气。
他就是因为发热期走不动楼梯,才从原来的四楼搬到了采光差还阴冷的一楼。没想到,这次周期还是没能躲掉攀爬的辛苦,还是得爬这该死的楼梯。
六楼,高途气喘吁吁地分两段走完,花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。
等到了花咏家门口时,他连后背都不可避免地被汗液浸湿了,黑发狼狈地垂落在额前。高途很担心出汗会让发热期信息素的气味更明显,有些后悔没有选择抑制效力更好的抑制剂注射液,只吃了副作用更小的药片。
而这份后悔在花咏打开门,高途越过他,看见站在他身后的沈文琅时,到达了顶峰。
沈文琅?他、他怎么会在这儿?
高途的表情慌乱了一瞬,但很快镇定。
他面容镇定地向顶头上司问了好,语气平直地说明了来意。
花咏柔软地朝他笑了笑,小声地说:“辛苦高秘书了,还特地跑一趟。”
他真的非常漂亮。哪怕高途那么嫉妒他,却也因他笑容中的善良和无可挑剔的美貌而感到心软。
这个漂亮的Omega身上有一种非常珍贵的韧劲,让人不由自主就想要帮他。
更何况,花咏的境遇让高途联想到自己,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。
“不客气。”把U盾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来,递给花咏,高途逼迫自己心如止水,目不斜视地赶快离开,他朝着上司微微鞠了一躬,公事公办地说:“我还有事,先走了。祝两位周末愉快,周二见。”
公寓门口,花咏和沈文琅一前一后地站着,从开着的半扇门中,高途看见地板上散落着不少全新的家居用品,花咏好像在更换整屋的生活用品,屋内乱得仿佛刚搬了一次家。
可沈文琅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?
大周末的,江沪市最著名的、声称厌恶Omega的年轻企业家,居然出现在了贫民窟昏暗破旧、没有电梯的小公寓里,出现在一个年轻貌美的Omega家中!
这到底是为什么!?
答案呼之欲出。
高途面色苍白地转过身,神色冷静,脚步却很慌乱,逃一样想要快点离开。
他不愿意多想,因为不论沈文琅出于什么原因和花咏一起在家共度周末,这都和高途没有任何关系。
高途只是他花钱聘来的私人秘书。的确时常接触沈文琅的私人事务,踏足他的私人空间,偶尔产生能够光明正大分享沈文琅私人时间的幻觉。
但高途比谁都清楚,他和沈文琅不过是经常能见面的那种陌生人。说得好听一点,他是沈文琅的同事、下属,说得不好听,对沈文琅来说高途和公司茶水间的咖啡机一样,不过是一件随时可以替换,随时可以花钱买到更好、更新型号的一件用起来还算顺手的工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