垂涎(120)
“没有。”花咏说:“总之,你最近都尽量不要出现在盛先生面前了,别再惹他不高兴。”
“你放心。”沈文琅嗤笑着:“要不是常屿说得你好像快不行了,我今天根本不会来。”
呵,一个会大肚子的S级Alpha?谁他妈稀罕见啊?
对花咏的过分紧张,沈文琅嗤之以鼻。
电话里,对花咏静了片刻,突然很同情地说:“你最近好像真的不怎么受欢迎。听说高秘书已经辞职了?还有刚才,盛先生看到你都吐了。”
“......”
“他是因为我吐的吗?”
提到高途的离职,沈文琅一下被戳中了痛处,冷笑着道:“他吐,难道不是因为怀了你的崽?”
“你还没有恭喜我呢。”自从知道孩子的事后,花咏笑的次数明显变得更多。他大人不记小人过地原谅了沈文琅的阴阳怪气,和颜悦色地向他自荐:“对了,文琅,你要不要我教教你,怎么样才能挽回高秘书的心?”
“挽回?”电话那头,沈文琅的声音一下子拔高:“我为什么要挽回他?”
“你说为什么?”花咏一针见血地戳穿他:“如果你不想挽回,为什么要巴巴地赖在医院不走?难道不是因为高秘书的妹妹也在和慈住院?”他笑了一声,春风得意,无比欠揍:“看在你帮我追到了盛先生的份上,别怪我没事先知会你,高秘书的妹妹后天就要出院了。你想要表白,可得趁早。”
什么?表白?对高途?这怎么可能!
沈文琅如同被踩到了尾巴的狼,怒红着眼道:“管好你自己吧!你这个装成Omega骗人的疯子!”
恶狠狠地掐掉电话,沈文琅更觉得坐立难安,忍不住在走廊里踱了好几分钟的步。
高途可能是淹死在厕所里了,迟迟没有动静。
想到他迟迟不回的微信,和火速还款的行为。沈文琅的心脏砰砰狂跳,额角紧绷,整个人都烦躁不堪。
他又站在外面干等了几分钟,最后终于推门进了洗手间。
这个点,公共区域的洗手间内除了他和高途,一个人都没有。
“呕——”
明显压抑过的呕吐声,一下便吸引了沈文琅的注意力。他循着声音,最终在最后一间隔间门口停住。
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,并不知道沈文琅就在门外的高途满脸是汗。他绝望地看着手中显示两条杠的验孕棒,嘴唇和洗手间苍白的地砖一样白。
不论是验血还是验尿,结果都显示,他的确怀孕了。
高途痛苦地捂住腹部,胃里翻江倒海,止不住的干呕。
没被标记过的Omega怀孕,本身就是个小概率事件。更何况,他还有信息素紊乱症,早就被医生扣上了“很难受孕”的帽子。
怎么可能一次就中?
人得多不幸,才能在紊乱的发热期撞上喝醉了的Alpha,莫名其妙地跟人上了床。又得多不幸,才能在发现极有可能怀孕,鼓足勇气问出:“如果将来您的omega有了孩子要怎么办!”后,立马亲耳听到心爱的Alpha说出:“当然是打掉啊!不然呢?”这样决绝的话。
高途的运气一向不怎么好。有一个烂赌的父亲,离家的母亲和体弱多病的妹妹。
但在听到沈文琅说“打掉”的那一瞬间,他因饱受生活艰辛摧残,早就被迫坚强被迫麻木的胸口,还是前所未有地感到了疼。
那是母亲离家,父亲拳脚相向,妹妹病重花钱如流水时,都不曾有过的巨大痛楚。好似被人一拳打在胸口,没有流血,却心脏骤停。
高途痛得六神无主,耳朵嗡地一声,然后,在回过神来的第一时间,他想到了走。
靠欺骗维持的关系,十年就已经是极限。
用尽全力争取来的友情,终究也只是幻影。
他当然舍不得,舍不得放弃,放弃靠撒谎、忍耐痛苦和无节制注射抑制剂才换来的镜花水月。
高途不是没有做过那样的梦。
有一天,沈文琅突然发现,Omega其实也不是洪水猛兽。然后,高途终于得以支支吾吾地向他坦白,坦白自己是个希望能从他这里获得一段平等友情的Omega。
又或许,不止是友情。
憎恶Omega的沈文琅是个俊美、高大,非常有魅力的S级Alpha,他吸引了无数飞蛾扑火的Omega。
他们靠近他,想要被拥抱,渴望获得他的标记。
而高途非常庸俗,和他们都一样。
此刻,高途觉得自己可能濒临死亡。
洗手间的灯冰冷地照射在瓷砖上,昂贵的私立医院,连瓷砖都反光度良好,光可鉴人。高途半跪在地上,吐得胃袋空空,却仍然止不住地干呕。
反胃、烧心、眩晕,冷汗涔涔。
衣服被汗水浸透了,很冷。他忍不住地瑟瑟发抖,顾不得脏,得靠牢牢扒着马桶,才能勉强保证自己不一头栽倒在地。
早孕期没有Alpha的抚慰,他的信息素紊乱症症状更严重,不得不每隔两小时就换一次抑制贴,才能确保信息素不外泄。
相熟的那个Omega医生人很好,在得知高途意外怀孕后,不断地说服他,希望他可以改变想法,放弃这个孩子。
独自怀孕、分娩和孕育孩子的痛苦,医生反复强调了许多次。
现如今,高途已经初尝苦果。
“如果你坚持要这个孩子,那就应该找到那个让你怀孕的Alpha!哪怕他不能给你标记,那也至少应该问他要一管全血!”医生无可奈何地告诉他:“只要两百毫升,里面的Alpha信息素含量就能救你的命!你是第一次怀孕,根本不明白,独自忍受妊娠期是怎样的酷刑!”
酷刑?这世上,没有比遭到沈文琅的戳穿更可怕的酷刑了。
高途做过最坏的梦,全部与这有关。——沈文琅意外得知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,是沈文琅最讨厌的“肮脏的Omega”。
在这些日子的噩梦里,遭到拆穿的高途每一次都会被押解到手术室。他的脸被无影灯照得惨白,狼狈地嗫嚅着,拼命向满脸阴沉的沈文琅解释:“沈总,我没有想要骗你。我的确是Omega,可是——”
每一次,他都不死心,仍然试图继续说谎,继续做个手段拙劣的骗子。
“这个孩子不是你的。”
“我讨厌骗子——”而几乎每一次,沈文琅都会这样说。
他还是那么骄傲,那么俊美,那么高不可攀,不近人情。平直的嘴角紧绷着,拉出一条毫无感情的直线。
那双让高途每看一次,都会觉得心跳加速的眼睛里,满是痛恨与鄙夷:“——我更讨厌肮脏的,处心积虑的Omega。”
“可是,这不是你的孩子啊。”高途黔驴技穷,只能违心地继续胡编乱造:“这是别的Alpha的。真的,相信我。”他一边说,一边为自己的无耻感到战栗,透明的眼泪不受控制,顺着脸颊往下淌。
沈文琅无动于衷,好像已经认定他是个卑劣的骗子,睿智而冷酷地说:“不,这就是我的孩子。”他眯着眼,冷冰冰的声线熟悉又陌生:“打掉它,它根本不受欢迎。他是个肮脏的下贱种。长在Omega下贱的肚子里。”
打掉它。
打掉它。
打掉它……
每一次,梦里的沈文琅都会那样说。
无一例外。
这些日子,高途几乎每晚都会做这样的梦。
时间久了,便愈发不敢心存侥幸。每一天去公司,都宛如上刑。为了孩子,他不敢继续使用抑制剂,只能依靠勤换抑制剂贴,以及很小心地避开沈文琅的行动轨迹。
三天前,他终于获批彻底离职。
在离开公司的那天中午,高途站在离总部大厦一条马路之隔的地方,抬头往上看。HS的巨大招牌在阳光下熠熠发光。他一眼就能看到顶层那个带有最宽大全景落地窗的银色窗口。——那是整个大厦最闪耀的一道风景线。
也是整栋大楼,唯一一道特制的、具有防偷窥、杜绝光污染且隔热性能良好的玻璃窗。
高途知道,沈文琅就坐在那道银色玻璃的背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