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冬(24)
“没事没事,别急别急。”老杨自己也嘀咕着。
索宥桉实在看不下去了,凑过去握住了汤秽的手,安抚着:“没事儿啊没事儿,坚持一下。”
汤秽要强,疼得快晕了在车上也不吭声。
他心里还想着:我给他们添了麻烦了。
索宥桉抽出一张纸巾给汤秽擦汗,汤秽努力把眼睛眯开一条缝,朦朦胧胧间看到索宥桉为自己担心的样子,突然就感觉这疼痛没那么难以忍受了。
多少年了,他没被人这么照顾过。
五十公里的路,老杨开了快三个小时才到。
这是汤秽第一次到镇上来,没想到竟然是因为生病。
老杨按照导航的指引,直接把车开进了镇医院的院子,很轻松就找到了停车位。
索宥桉把汤秽抱下车,这会儿怀里的人衣服都快被冷汗打透了。
进医院看病这种事,索宥桉毫无经验。
他们家人生病了要么叫私人医生上门要么去私立医院,人没到医生已经等在门口那种。
像这样人头攒动的公立医院,又是挂号又是排队看诊,索宥桉一进去就蒙了。
“不对不对,咱们应该去急诊。”到底是老杨,多吃了几十年的盐,生活上比索宥桉这少爷有经验多了。
“就不能让他们出来接人吗?啊?”索宥桉烦了,怎么这么麻烦呢?
老杨无奈,去门口租了个轮椅,让索宥桉把汤秽放轮椅上。
“这是公立医院,人医生护士都忙着呢,哪有闲工夫接咱们。”老杨推着汤秽快步往急诊走,“少爷,要不你等会儿还是少说话,太拉仇恨了。”
索宥桉黑着脸,迈着长腿跟在后面,脸色惨白的汤秽耷拉着脑袋窝在轮椅上,一点动静都没力气出。
镇医院的规模到底还是小,一共没几层楼,急诊跟门诊也紧挨着。
他们很快到了急诊,老杨一拍大腿:“哎呀!汤秽身份证没拿啊!”
刚刚还被嫌弃的少爷索宥桉邪魅一笑,从羽绒服口袋里拿出一张身份证:“可以开始赞美我了。”
老杨竖起大拇指:“还得是你,运筹帷幄之中!”
他拿着汤秽的身份证去挂号,索宥桉在那里守着汤秽洋洋得意。
之前他都把汤秽抱出来了,突然想起到医院可能需要证件——一个毫无生活经验的人能想到这个,确实有点不可思议了。
索宥桉蹲下来,又摸了摸汤秽的头:“还特别疼呢?”
汤秽感觉好像好一点了,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。
他点点头,又摇摇头,还对索宥桉挤出了一个笑容来。
索宥桉也对他笑:“疼就疼,摇头干嘛呢?”
“没事。”汤秽嘴上说着没事,可发出的声音虚得跟一缕烟似的。
索宥桉看着他这样,又握了握他的手。
冰凉冰凉的,都是汗。
“阑尾炎做个小手术就好了,我十五岁就给割了。”
汤秽努力笑:“这么早啊?”
“是呗。我当时都不害怕,你比我那会儿大十岁呢,也不用害怕。”
汤秽正想说“俺不害怕”,老杨就回来了。
“走吧走吧,挂完了。”
老杨拿着挂号单走在前面,很快就找到了诊室。
汤秽确诊急性阑尾炎,医生让赶紧安排手术。
索宥桉有点顾虑:“这地方,你确定能做手术吗?”
三层小破楼,保守估计楼龄四十年。
医生看起来岁数不小经验不多,写诊断的时候手都抖,真能上手术台?
索宥桉跟老杨说:“我怎么不放心把汤圆交给他呢?”
“那也没招了,要是往市里去,等到那儿了,汤秽估计都穿孔了。”
老杨遵医嘱去办各种手续,索宥桉推着汤秽在外面等着。
索宥桉还担心汤秽害怕,哄小孩似的说:“等你手术完出院了,哥带你吃香的喝辣的。”
汤秽笑:“俺不能吃辣。”
“啧,这就是一个说法,没非让你吃辣。”
汤秽笑盈盈地看他,带着一种略显脆弱的坚强,很矛盾却又很迷人。
索宥桉又看得出了神。
他突然意识到,汤秽打动他的或许不只是“纯真的欲望”那一面,当下这种感觉,也很值得被记录。
“走了走了,快点吧。”老杨回来,直接推着轮椅转身就走,毫不留情地打破了索宥桉的艺术构想。
又一幅伟大的传世之作就这样被老杨给毁了。
索宥桉翻了个白眼。
汤秽的手术很快就做完了,被送进了病房。
他醒过来的时候索宥桉正坐在旁边吃烤地瓜,看见他睁眼,激动得手一抖,烤地瓜差点掉在被子上。
“感觉怎么样?”索宥桉凑过去,紧张地问。
“不疼了。”
索宥桉笑得不行:“那肯定的,都切了,还能疼吗?”
汤秽也跟着他笑。
老杨在旁边吃着冰糖葫芦,对汤秽说:“你得住几天院,这几天就好好歇着吧,让我们家少爷伺候你。”
汤秽连连摆手:“不用不用,俺自己啥都能干。”
他现在脑子里开始算账,又是手术又是住院的,这得好大一笔钱。
汤秽有点心疼了。
“非得住院吗?俺回家也一样躺着啊。”
“别吹啊!那能一样么!”索宥桉看出他在想什么,“放心吧,算你工伤,我给你报销。”
“啥?”汤秽没懂。
“你不是答应给我当模特吗?在我画完成之前,你都算我的雇员,那雇员身体出问题了,可不就是工伤吗?”
老杨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。
他家少爷什么时候这么纯真善良了?就为了画一幅画?
“少爷,要不你也画我吧。”老杨说,“我刚才给你买烤地瓜去,把脚扭了,待会儿想去中医推拿,给我算工伤吗?”
“你找索崇山。”索宥桉相当无情。
老杨:“我就知道。”
他靠在暖气片上继续吃糖葫芦,看着他家少爷抽风似的立深情人设。
“这几天你就好好养着,养得白白胖胖的,什么都别操心了。”
汤秽盯着眼前的人看,也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就在索宥桉以为他要对自己感激涕零的时候,汤秽突然说:“那你能每天回去帮俺喂鹅吗?”
第27章
每天,回去,喂鹅。
索宥桉面带微笑灵魂出窍。
汤秽大笑起来:“俺逗你玩的。”
一瞬间好像回到几天前,汤秽开玩笑说“那俺应该叫汤环”。
索宥桉没绷住,伸手去捏汤秽的脸,就跟他捏自己八岁的小外甥似的。
汤秽麻醉刚醒,这会儿还有点虚,笑了闹了,很快就累了。
他躺在病床上缓了缓,跟索宥桉说:“你给村长打个电话吧,让他帮俺喂喂鸡跟鹅。”
这件事真的是重中之重,他可不想过年前回到家,发现横尸一片。
那对于汤秽来说,无异于破产。
“行,待会儿老杨会安排。”
老杨:“嗯嗯,我吃完糖葫芦就打。”
索宥桉看着老杨在那儿吃,嘀咕了一句:“岁数大了少吃甜的,老得快。”
“……你也说我岁数大了,再不吃就没机会吃了。”
汤秽笑:“杨叔,你还年轻呢。”
老杨开心了:“还是汤秽说话好听,多说,爱听。”
三个人在镇医院仅有的一间单人病房里有说有笑,这一刻年龄辈分、社会身份在这里都根本不存在,有的只是三个相互照应、相互陪伴的人。
切个阑尾不算什么大手术,汤秽恢复得也不错。
晚上医院只让留一个家属陪床,索宥桉跟老杨争夺起了这个宝贵的名额。
“好啊你老杨,我说话都不听了是吧?”这种时候,索宥桉拿出了他那少爷姿态,“忘了谁给你发工资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