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冬(12)
这么多年过来,不管做出什么混账事儿他都没觉得内心不安,每次闯了祸,总有人替他收拾烂摊子。
比如老杨。
比如索崇山。
不过这次他心里有点不踏实,因为汤秽这人实在淳朴得让他有些自惭形秽了。
索宥桉扭头看向老杨给他带来的画板,有些犹豫,想着要不还是跟人家坦白吧。
可是……
正琢磨呢,对面房门打开了。
汤秽先探出个脑袋,随后整个人都从门缝挤了出来。
他挠挠头,有些局促地站到了索宥桉面前。
“好像有点大。”
“不大。”索宥桉看着汤秽,“是你太瘦了。”
汤秽穿着那件给他买的白色羽绒服,整个人像个轻盈的气球。
那衣服真不大,尺码刚好对应汤秽的身高,只是汤秽实在太瘦,这衣服穿在他身上有些逛荡。
“你多吃点,把你自己当大白鹅养就好了。”
汤秽笑了:“俺比鹅吃得多。”
“没看出来。”索宥桉看着穿了新衣服的汤秽,心情大好。
刚才那些纠结这会儿又烟消云散了。
确实骗人了,但至少他对受害人挺好的。
这初步的补偿一到位,索宥桉心里那点愧疚感立刻就不见了。
“里面那件我看看。”
汤秽乖乖拉开羽绒服的拉链,里面是那套柔软的家居服。
家居服汤秽穿着确实大了一码,老杨买的时候没注意,拿错了。
不过在家里穿的,大点舒服。
“你适合穿浅色衣服。”
“俺不行。”汤秽说着就把羽绒服给脱了,“俺还得干活,这白的一会儿就得脏。”
“那就不干活的时候穿。”索宥桉见他又把衣服叠了起来,生怕他还给自己,“警告你啊,你都穿过了,必须得留着,不许还我,不许送人,更不许卖了。”
“俺没那打算。”汤秽笑,“俺过年再穿。”
还有一个月过年,自从叔婶儿去世,汤秽都是自己过除夕。
有时候村长他们会叫他一起过去热闹热闹,可汤秽总怕自己打扰人家团圆,毕竟除夕,有个外人在怎么都别扭,所以几乎没去过。
但不去不意味着他不孤独。
汤秽也很想有人和自己一起过年,有个人和他一起挂灯笼、贴春联,晚上再一起包饺子。
想在立春的时候,有个人吃自己做的春饼,然后俩人一起下地干活去。
他以前总想,但也不敢多想。
像他这样的人,幻想太多并不是好事。
可是今年春节,应该不会就他自己了。
“俺过年穿。”汤秽像抚摸一件宝贝似的摸那件白色的羽绒服,“可贵了吧?”
“这玩意能有多少钱!你喜欢的话我再给你买。”
八千多一件。
对于索宥桉来说是真的很便宜,他看见老杨发来的结账单时,还吐槽了一句竟然买这么便宜的。
老杨:少爷,都这个时候了,能买到就不错了。
要厚实的,要暖和的。
不要那些虚头巴脑的牌子搞的虚头巴脑的大衣,在乡下根本不实用。
索宥桉觉得自己还挺贴心的。
“不要了不要了,这一件俺就够穿了。”汤秽又摸了摸身上的家居服,“这个真暖和。”
“比你那毛衣毛裤都暖和吧?”索宥桉洋洋得意。
他突然有一种豢养小宠物的感觉。
汤秽就像他在路边发现的一只小流浪猫,吃不饱穿不暖的,他把小猫抱回家,给好吃好穿,养得胖胖的。
索宥桉没养过宠物,但这种感觉竟然很不错。
他看着汤秽的眼神,不自觉就带上了点慈爱。
“这个也得挺贵吧?”
“千金难买你高兴。”索宥桉没说假话。
他得把汤秽哄得开心咯,把人哄得一看见他就脸红心跳咯,他想要那种效果,想要那种淳朴青年情窦初开的感觉。
他要把他画下来。
索宥桉观察着汤秽的表情,那人红透了的耳朵和抿起来的嘴角都恰到好处地戳中了他的癖好。
他迫不及待翻出老杨给他送来的纸笔,就那么站在那里画了起来。
“咋了?”汤秽注意到他的动作,疑惑地转向他。
“别动!”索宥桉厉声道,“保持刚才的姿势和神态,别动。”
这一声把汤秽吓了一跳,一动不敢动地定在那里,直到索宥桉画完。
一副简单到极致的画却是索宥桉最近半年最满意的一张。
老旧的乡下房子,墙皮都快要脱落。
朴实的农村小伙子弯着腰抚摸面前价格不低的衣服,买两套的钱甚至能重新装修这套破房子。
索宥桉觉得自己捕捉到了汤秽眼里的欲望。
原来再淳朴的人,也会被超出自己能力的物质条件吸引,勾出深藏在内心深处的欲望。
“怎么样?”他洋洋自得地把画抵到了汤秽面前。
“俺能动了吗?”
“啊,你动吧。”
汤秽终于直起身子,觉得腰都酸了。
他看向索宥桉的那副画,创作这幅画的人正挂着自信的笑等待着被赞颂。
然而,半晌过后,汤秽说了:“这个不像俺。”
第13章
岂有此理!
一派胡言!
大艺术家从未听过这么无理的评价!
索宥桉拿着那副画,静静地碎裂了。
“俺头发没有这么长。”汤秽指了指那副画,“俺也没这么好看。”
“你是不是从来不照镜子啊?”索宥桉从对方面前扯回自己的画,“这脸长你身上也算是暴殄天物了。”
“啥?”没文化的小土包子不知道啥叫暴殄天物。
“没啥。”索宥桉随手把画放在一边,叉着腰看着那一屋子的东西,有点懊恼。
刚才不应该让老杨走得那么快,至少等他把东西都给收拾完。
“俺收拾吧。”汤秽不怎么识字,但看透了索宥桉这个懒鬼的心思。
一听他说要收拾,索宥桉这个厚脸皮顺杆往上爬:“行,那你收拾吧。反正是你家,东西你知道放哪儿。”
汤秽不跟他计较,拿出剪子,一个个拆箱。
穿的、用的,还有那些价格高昂的画具。
老杨在短短几个小时里凑齐这些东西还真挺不容易。
有时候索宥桉怀疑他的真实身份可能是个魔法师。
汤秽看着眼前这些东西有些疑惑,但相比疑惑,他更想快点收拾完。
他腾出一个衣柜给索宥桉,又在对方的指示下把画架和画具都安排好了位置。
收拾完这些,已经快中午。
汤秽说:“俺去做饭了。”
一早起来到现在,汤秽就没闲着。
索宥桉总算良心发现,同时也出于好奇,从炕上下来:“我和你一起吧。”
汤秽总觉得索宥桉不像是会干活的人,他观察过这个人,手很好看,很细腻,不像他,手很干燥,一到冬天还起皮。
汤秽手上还有些大大小小的伤疤,都是干活时留下的。
乡下人过得糙,手受伤了除非是伤筋动骨,不然都不会当回事。
他都不用把两人的手放在一起对比就知道,眼前这人绝对从来不干活。
“没事儿,俺自己能整。”
“我和你一起。”索宥桉就没见过这么勤快的人。
他跟着汤秽一起出去,做饭得先砍柴。
入冬前汤秽已经囤了很多干柴,都大致劈了一下,用的时候直接往屋里拿就行。
索宥桉和他一起过去,从他手里接过了一捆柴。
那柴看着没什么,拎着还挺沉。
但索宥桉肯定不能喊沉,那多没面子。
“你给俺吧!俺拿着!”汤秽慌了,怎么能让人家一姑娘来自己家里头干活呢!
别说俩人没结婚,就算他真的和人家好上了,他也不会让她干活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