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冬(2)
强买强卖的时候,不能问对方“你要不要买”而是直接问“要A还是要B”。
果然,汤秽上套了。
“俺也不好说,俺没买过人。”
索宥桉快憋笑憋死了,他竖起了两根手指头。
“两,两万吗?”
索宥桉倒吸一口西北风,心说你他妈是打发要饭的吗?老子说的是二十万!
二十万,在索宥桉眼里真的是个塞牙缝都不够的小数目,毕竟他十五岁卖的画都要五十万起拍了。
他刚想说“二十万”,但对上眼前那人的眼睛,还有那微微蹙起的眉,改变了主意。
“二百。”都这样了,这笔买卖肯定能成吧?
没想到他直接把汤秽吓跑了。
一溜烟儿跑走的汤秽还在嘀咕:“妈呀!俺遇着传说中的仙人跳了吧!”
汤秽几乎准确预见了此人的真实身份,但却依然没能逃脱“魔掌”。
归根结底,还是他太善良,而对方又长得太好看。
汤秽卖完鸡蛋回来的时候,又路过此地,那“美女”还窝在那里,颤抖着手点燃了一根火柴。
那一刻,汤秽想起小时候王婶儿给他讲的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,眼前这人在他眼里可怜加倍了。
汤秽没忍住,走过去,问对方:“你还不收摊吗?”
“收什么摊啊?没人买我,我怎么收?”
汤秽看看四周,确实没见到有同伙。
而且如果真是仙人跳,应该不会在大雪天等这么久,毕竟人不会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。
汤秽犹豫了一下,对眼前的人说:“你爹尸身在哪啊?先扛家去吧。今天这会儿了,没地方打棺材,明儿一早我就去找村里头的王木匠。”
索宥桉一听,大喜:“你这意思是,你要我了?”
汤秽被这个“要”字弄得有点抹不开面,但还是点了点头:“两万是吧?也得明天给你了。”
他说:“太冷了,你别在这儿了,先回你家吧。”
索宥桉“腾”地一下站了起来,但蹲太久,腿麻了,颤颤巍巍的像是得了帕金森。
不过,他这样看起来更加感人了。
“小哥!你真是个大好人!”索宥桉一把握住汤秽的手,“从今往后,你让我干什么都行,你就算让我给你当媳妇,我眼睛都不带眨一下!”
汤秽倒吸一口凉气:“真,真的吗?”
“嗯!”索宥桉坚定得仿佛入党宣誓,还故意学汤秽的口音,“打从今天起,俺就是小哥你的人!”
第2章
汤秽觉得挺不好意思的,他也不是真心要买这么个人。
他只是觉得对方可怜,自己能帮就帮一把。
而且,他压根儿没打算付那两万块。
汤秽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,都是一毛一毛攒出来的。
他精打细算,这两年终于攒了五万块,想等开春给王叔王婶儿买块墓地,再把他俩留下的房子翻修一下。
人不在了,但恩还没报完。
看着这“卖身葬父”的“姑娘”,汤秽也是想起了自己。
当初叔婶出事的时候,他也一点钱都没有,连葬礼都是村里的大家给张罗的。
人遇到事的时候,没钱、没个能帮衬的人,真挺慌挺无助的。
他想帮这“姑娘”一把。
卖身葬父,他的重点在葬父。汤秽打算明天一早就去找王木匠,打棺材的钱他出。
不过他没想到的人,这“姑娘”的重点却好像是在“卖身”,搂着他胳膊就不松开了。
“你先回家吧。”汤秽轻轻推开他,“你留个电话,明天俺带你去找王木匠。”
“我家?”索宥桉这回倒是实诚,“我家在千里之外呢。”
他眨巴着眼睛看汤秽:“小哥,俺是你的人了,俺得跟着你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汤秽突然有点不知所措了,“俺孤家寡人的,你一个黄花闺女跟着俺……”
他有点脸红了。
索宥桉完全没注意他是否脸红,毕竟这大冬天,很难有人脸不红。
“黄花闺女?我?”索宥桉又想狂笑,但突然起了玩闹之心,“小哥,你是不是后悔了?你不想要俺了?”
“唉,不是。”汤秽想说:一开始俺也没想要你,俺就是想帮你一把。
结果索宥桉完全不给他解释的机会,一把将人搂怀里:“不是就好。俺是你的人,今晚咱俩就入洞房!”
一句玩笑话,汤秽羞得快熟了。
索宥桉没想那么多,他只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最理想的模特,一心想把人留住。
“走了走了,回家了。”索宥桉搂着人往前走,走了得有十多米,汤秽才回过神来,赶紧拖住他:“俺家在那头。”
汤秽指了指反方向,晕晕乎乎地带人回家了。
从集市到汤秽他们村,不算远,但如果没有交通工具,走起来还是挺费劲的。
汤秽习惯了这么走,但索宥桉受不了。
走了没一会儿,这娇生惯养的少爷就嚷嚷着迈不动步子了。
也是,本来路就不好走,今儿还下大雪。
索宥桉看着望不到头的乡村小路,开始怀疑自己到底还能不能活着回去。
为了艺术献身。不必吧?
他怨念丛生,站那儿不走了。
“你连个电动车都没有吗?”索宥桉觉得不可思议。
汤秽看看他,那人睫毛都挂冰了。
漂亮的人受罪,看的人都跟着心疼。
汤秽说:“俺每回都是这么走着的。你是不是走不动了?”
“难道还不明显吗?”在家有劳斯莱斯不开,到这儿来受这份罪。
索宥桉觉得自己就是典型的没苦硬吃,说出去都让人笑掉大牙。
“那……”
“哎!打住!我不用你背我。”索宥桉说,“就你那小身板,我压你身上,能把你压成雪花。”
汤秽笑了:“俺不背你。俺是说你要是走不动了,咱就再往前走一小段,应该能有车。”
“啊,那行。”索宥桉揉揉鼻子,有点尴尬。
不过尴尬归尴尬,这人笑得是真好看。
像雪地里的一朵小白莲。
索宥桉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怎么冒出的这个想法,就觉得他干净得都在发光——可事实上,汤秽那黑色的小棉服穿了好多年,袖口都有点磨坏了。
“对了,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。”索宥桉跟着汤秽继续往前走,再往前一点点他们就能坐车了。
“俺叫汤秽。你呢?”
“躺会儿?”索宥桉笑,“这名好啊,一听就是个会享受生活的。”
“是汤秽。”汤秽说,“汤圆的汤,秽……禾苗的禾右边加个岁岁平安的岁。”
索宥桉在脑子里写了一下这个字,然后皱了眉嘀咕:“怎么有人用这字儿取名啊?谁给你取的啊?”
汤秽不解:“怎么了吗?”
“这多……”索宥桉的视线撞上汤秽一脸纯真无辜的样儿,突然意识到这小土包子可能根本不知道这个字的意思,他问,“你上过学没?”
“念了两年。”
“那后来怎么不上学了?”
“俺叔干活的时候从房顶掉下来了,砸断了腿,家里活干不过来了。”
“那就不让你上学了?你这叔真没正事儿啊!”
索宥桉无心的一句指责,立刻惹毛了好脾气的汤秽。
“俺叔是最好的人!你不能这么说他!”
索宥桉被他突然这一嗓子吓了一跳:“你这么激动干嘛?”
“你给俺叔道歉!”
“……你叔在哪儿呢?他又没在这儿,我怎么给他道歉啊?”
汤秽想了想,觉得也是:“那等会到家了,你再给俺叔道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