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冬(20)
此时,汤秽家院子里被泼了红色的油漆,在红砖地面上、在白色雪堆上,关着的门上还贴了黄纸钱,看着特晦气。
楚商羽正站那儿阴恻恻地说:“谁干的?现在出来承认,咱们还有的聊。”
汤秽跟索宥桉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,就听见老杨说:“我跟表少爷在那屋吃饭呢,就听见外面有动静,他说来看看热闹,没想到这热闹是咱自己家的。”
汤秽皱着眉往前走,想看看怎么回事,可才走出两步,突然窜出一个瘦高的小伙子,一把将汤秽推倒在了地上。
所有人都没防备,刚下过雪的地面还滑,汤秽直接倒下,肩上挑着的担子滑落,两个竹筐也一前一后摔在了地上。
蛋液渗透出竹筐,黏在踩得很脏的雪地上。
另一边,打包的菜也洒出来,混在一起,溅得汤秽裤腿和鞋子上都是菜汤。
汤秽惊诧地看着眼前的人,几乎没有反应的工夫,索宥桉已经一拳打在了那人的脸上。
他的拳头没留半分余地,结结实实地挥过去,紧接着又是一脚,把那人踹进了旁边雪堆里。
村里来看热闹的人见自己村子的年轻人被外人打了,也纷纷上手,索宥桉被围住,老杨跟楚商羽赶紧上前,七八个人就这样打作了一团。
只有汤秽,他依旧跌坐在雪地里,跌坐在他打碎了的鸡蛋和泼洒成泔水的菜汤里,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这一切。
他好像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,也听不清他们争吵的声音。
他只觉得冷。
蛋液冰凉冰凉的。
可他又觉得热。
洒出来的菜汤很热。
但其实,菜汤也是凉的,走了这么一路,早就凉透了。
他起身,蹲着去扶自己的筐,想看看还有没有完好的鸡蛋,可是一掀开盖着鸡蛋的棉被,里面已经泥泞一片。
就像他的裤腿,和棉鞋。
“村长来了!”
不知道谁喊了这么一声,打架的人们很快恢复了理智。
在这种地方,村长比警察还管用。
“怎么了这是?”村长先是看见都挂了彩的那些人,之后才注意到闷头收拾打包盒的汤秽。
索宥桉顺着村长的视线看过去,突然心里特难受,他走过去,拉汤秽的手腕:“汤秽,不收拾了,咱不要了。”
“不要了也得收拾。”汤秽说,“弄了一地,埋汰。”
索宥桉不想让他收拾,就算要收拾也得是那个推他的狗东西收拾:“过来,这不该你动手。”
索宥桉冷着脸,把汤秽拉回自己身边,把掉在地上的那件羽绒服捡起来,裹住了在发抖的汤秽。
“汤秽,啥事啊?”
“你是村长是吧?”楚商羽走过来,指着汤秽家院子,“汤秽被那小畜生欺负了,你管事儿吗?不管的话,我可就管了。”
第22章
楚商羽正准备伸张正义,那边的汤秽已经把羽绒服塞给了索宥桉。
“汤……”索宥桉想问他怎么了,可汤秽已经走到了那个被打趴下的年轻人面前。
“你为啥打俺?”汤秽低头看着恶犬一样趴在地上冲他呲牙的人。
这个人他认识,都是一个村的,大家都算是熟人。
“王全,俺咋的你了吗?”
索宥桉怕那疯狗上来再咬汤秽,赶紧过去想把人护在身后,可汤秽不需要他保护。
汤秽说:“王全,你给俺道歉。”
他指着自己家院子:“还得给俺家收拾干净了。”
王全起来就要揪汤秽的衣领,这时村长吼了一嗓子:“给我老实的!”
王全立刻停下了。
楚商羽跟老杨对视了一眼,他们完全不知道,原来村长的威慑力这么大。
“王全,你咋回事?闹啥呢?”村长过来,指着王全让他离汤秽远点。
王全往旁边吐了口唾沫,不服不忿地说:“俺打他算轻的,俺要剁了他。”
十九岁的大小伙子,初中说什么都不念书了,跟着狐朋狗友去镇上打工,做过饭店服务员,在汽修店当过学徒,前阵子在一家网吧当网管,半夜跟顾客打了起来,被辞退了。正好眼看着要过年了,他就干脆回了家。
汤秽跟他交集不多,毕竟他经常不在家。
所以怎么都想不明白,到底出什么事了,让对方做出这种事来。
“你好好说话。”村长厉声说,“你姐就是这么教你的吗?”
王全也是个苦命孩子,早些年爸妈出去打工,工地出意外,俩人都没了,他一直跟他姐一起生活。
“别提俺姐!”一说起他姐,他更激动了,“你问问姓汤的对俺姐干了啥!俺是给俺姐来出气的!”
汤秽懵了:“俺干啥了?”
他跟王全不熟,但和王全他姐很熟悉。
王全的亲姐叫王惠,姐弟俩差了八岁。
他家跟汤秽家就隔了三户,平时王全不在家,王惠有什么事都爱找汤秽帮忙。
她比汤秽大两岁,俩人相处得特别好,每次王惠去镇上看王全,回来的时候都会给汤秽带点吃的。
这么多年二人就跟亲姐弟似的,汤秽实在想不出王惠那边怎么了。
“你说你干啥了?”王全说着就又要冲上来打人,被眼疾手快的索宥桉一把抓住了手腕,反手一扣就将人按在了地上。
“妈呀,他什么时候练的?”楚商羽嘀咕了一句。
“去年,少爷说要防着你点。”
“防着我干嘛?”
老杨笑:“怕你对他有企图。”
楚商羽做了个呕吐的表情,又翻了个白眼:“少自恋了他,看见他我可硬不起来。”
“王全!”
楚商羽这边正吐槽着,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嘶厉的女声。
他们看过去,一个穿着粉色棉服的姑娘朝着这边跑了过来。
“王全你干啥了你!”
所有人都看向了来人。
王惠冲过来,把跪在地上的她弟给抓了起来,猛劲儿拍他:“你闹什么呢?你发什么神经啊?”
“姐!他把你肚子搞大了!你还护着他?”
王全这一句话,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。
最震惊的还是汤秽:“啊?”
什么情况啊?
索宥桉也懵了,心说:汤秽,你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!
王惠脸一下就红了,紧接着眼泪都要涌出来:“你胡说八道什么呢!”
村长见这情况,赶紧说:“散了散了,人家自己家事,你们赶紧该干嘛干嘛去!”
大伙儿不想走,有这八卦,谁想走啊。
但架不住村长赶,只能遗憾离场。
此时王惠已经大哭起来:“王全你有毛病吧?我什么时候说过是汤秽的?”
“姐,你别护着他了,今天他要么跟你订婚,要么被我打死。”
那边,索宥桉凑到汤秽身边:“这事儿……”
“俺没有。”汤秽整个人都傻掉了。
索宥桉盯着他看了两秒钟,然后就走向了还在纠缠的那姐弟俩。
“我说,你们姐弟俩到底有什么误会我不管,但是不是应该先跟汤秽道个歉?”索宥桉黑着脸,此时火气已经涌到了天灵盖。
他也是个容易冲动的人,且做事向来不计后果。
这回,他看到王全之后才明白,这种愣头青有多气人了。
王惠听到他的话,转过来看他。
“你是啥人?”
“我是什么人不重要,重要的是,你们自己家的事,殃及到了无辜的汤秽。”他一把揪住王全的衣领,使劲儿一拽,把那瘦得跟竹竿似的小伙儿拽了个踉跄。
索宥桉把人拽到汤秽面前:“道歉。”
王全回头看他姐:“姐!”
王惠这会儿哭得差不多了,气还没消,她看着自己这弟弟也是堵得慌。
“你别叫我!跟你汤秽哥道歉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