真实遗愿清单(80)
李善情的风评本便不是很好,所有人都希望这件复杂的情感纠纷是真实的,自然也没人将周思岚虚弱的反驳当一回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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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月中旬,庄叙带李善情去了一个据说设计师很有野心,然而由于位置太过偏僻生意不好的玻璃建筑公园。
出发那天番城降温了。公园在一座山上,从李善情家出发,要开车一个半小时才能到达,两人日程都很紧,李善情第二天又要进行注射,不能太疲惫,所以他们很早就出发了,天还没有全亮。
庄叙开车时,李善情觉得他比平时话还更少一些。不过李善情得抓紧时间,将财务部发给他的报告看完,便没有多问。
两个月来,被方听寒诟病的宣传策略效果不错,李善情和公司的名声甚至比他的病例被曝光前还好了许多,这几天股价也十分稳定,不再有股东三天两头给他打电话,表面是地关心他的身体检查情况,实际上依然怀疑李善情得的是渐冻症,只是不肯说。
抵达公园的停车场,偌大一片空地,只有他们一台车。这天是阴天,山上还有些雾气,遮住了公园里高高低低的树和建筑。
李善情发自内心地问:“小庄,这地方真的还营业吗?你是不是带我来拍鬼片的。”其实还想开玩笑“难道早点来带我认识新朋友吗”,但是怕庄叙不高兴,就没说。
“我昨天打电话问过,还在营业。”庄叙看上去只是执行李善情对无人之地的需求,并不考虑这地方究竟好不好玩。
他们走到售票中心,真的有一位售票员。售票员看到他们既惊讶,又惊喜,问:“你们是不是昨天打电话的人?”
李善情简直感到同情,没有忍心说话,庄叙说“是”,买了门票,拉着李善情往里走。
这座公园没有客人也很正常,李善情慢慢逛了一会儿,在心中感慨。因为这里四处是一些不好看的树枝艺术品,配合微微寒冷的天气,令人不知自己坐这么久的车来这里,究竟是想看见什么。
“庄叙,”李善情忍不住评价,“其实我也不是每一个没人的地方都会喜欢,下次带我来之前先给我看一看图片吧。我比较喜欢那个没人的草莓园。”
不过公园最大的玻璃建筑,倒确实很漂亮。阶梯一层一层向上绕,像一段接着一段的DNA。每一层都有可供休息的椅子。李善情爬一层楼,就需要坐一会儿。走到二楼,李善情已经不想走了,问:“非要登顶吗?庄总,事业心能不能别这么强?”
“顶楼风景很好,”庄叙说,“我可以抱你或者背你上去。”
过了一会儿,李善情见庄叙实在坚持,站了起来,不过不想让庄叙背,觉得很不安全,容易一起摔死,便还是决定自己走。
走楼梯时,庄叙很轻地拉着李善情的手肘,帮他向上,让他借力。庄叙的手有些冰,有时候李善情的脸挨在他的脖子,也感受到他冰凉的皮肤,觉得庄叙才是那个不够健康,离死亡很近的人。
花费一个多小时,他们终于走到最高的六楼,俯瞰山下不远处的海湾,风景很美,让李善情不再那么后悔自己体力上的付出。
李善情看了几秒钟,忽然怀疑自己想到庄叙非要带自己过来的用意,但是不能肯定,因为他一直以为庄叙没有看到自己及时撤回的遗嘱。
在那一份长长的遗嘱的最后,李善情写了自己的最后愿望:他不希望过世后,他的身体燃尽剩下的无机质被放在哪间房子里。也已经给所有他爱的人留下了有型的、可供收藏、睹物思人的物品。
由于李善情没有自己爬上一座山或高楼的体验,没有亲眼过许多壮观的自然景观,很想试试,所以他希望大家可以为他挑选一个最好有山和海的地方进行安置。必要时可以进行投票,请务必将李善情带到所有人一致认为是最值得去的地方,如果平票甚至可分开处置。会平票的美景究竟是怎么样的,李善情必须要知道。
“累不累?”庄叙微微低头,开口问他。
李善情马上说:“累死了,哮喘五分钟后就会发作。”
庄叙立刻说:“对不起。”他很少道歉,这次可能是心疼李善情走得久,道得格外得快。害得李善情愣了一下,忍不住想要继续压迫他,就说:“就只有一句对不起?”
庄叙看了李善情几秒钟,吻了吻他的脸颊,又吻了吻他的唇,再多道了一次歉。声音有些低沉,听上去变得很好欺负。
李善情本来应该顺着杆子往上爬,质问庄叙接吻算什么道歉,不是每天都在接吗,“就只有一句对不起”这句话是让你作出别的补偿,不是让你说两句对不起。
但庄叙的眼睛看着他,让李善情心跳得太快,张嘴发不出声音。心想难道刚才说出的话成真了,难道心脏也会得哮喘吗。
“这是附近唯一一个有山有海,”庄叙稍稍退开一点,对他说,“也没有人的地方,我以为你会喜欢。”
李善情本只是怀疑,听他这么说,立刻确定了,庄叙是看了遗嘱的,便不知该说什么,想了几秒钟,只好说:“是很漂亮。但我难道撤回得不够快吗?”
庄叙笑了笑,说:“是有点慢。”
“那你都装没看到这么久了,为什么就不能一直装没看到,”李善情有些不悦,瞪他,“怎么对别人的失误这么不宽容?一个好的CEO不该是这样的。”
庄叙没有道第三次歉,装作没听李善情说什么,强行地换了话题,说:“我带你来是想说,我可以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。以后你想爬但是爬不到的山我可以替你爬,不能浮潜我可以替你下海。不用写在遗嘱里。”
李善情看着他,想看看如此古板的一个人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,便没有插话,庄叙顿了顿,才继续说:“我不需要你留给我股份,现金和飞机,也不会参与你的遗嘱投票。你在遗嘱里写的东西不是我想要的……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。”
庄叙的表白比李善情的甜言蜜语笨拙很多,说什么“永远”,如此不切实际的概念,庄叙明明是个务实的人,一定也知道着不适合不知道能活多久的李善情,却非要用这样的浪漫词汇,不知是想了多久才选择出的——而庄叙本来也比李善情更易在情感中受伤,更难坦诚,却说得似乎很有决心。
不知什么时候起,庄叙就逐渐成为两人中更勇敢更冲动的一个。李善情紧紧地盯着他,发现自己还是有一部分的好运气,从小就死皮赖脸懂得绑住这个事业的聪明人,爱情的笨蛋,即便分手,也没有完全失去庄叙。
真不敢想象如果失去庄叙独一无二的喜爱,他将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疯子。或许成为一个酷爱战争的恶霸,把地球上的一切都销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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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月初,周思岚终于要启程回利城。他现在觉得滨港的人实在令人厌烦,日日说些不知哪来的小道消息。
启程前夜,他被母亲带去一场名流贵妇聚集的品牌晚宴,硬着头皮吃完了餐点,有人来找他聊天,他才得知传言竟已进化到李善情的父母亲自前往利城,请求庄叙去看病重的李善情一眼。
“究竟是不是真的?”对方问周思岚。
周思岚脾气一惯很好,看见对方的表情,不知怎么,没有忍住,说:“当然不是,别乱说。没有的事情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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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李善情,”在雾气弥漫的玻璃建筑顶楼,庄叙把戒指拿出来,对李善情说,“我觉得我们应该结婚。”
庄叙的表情还算严肃,李善情却听懂了,觉得这个人有时实在很坏,因为这是李善情第一次和庄叙恋爱时,说出来的没有头脑的话。李善情从不吃亏,板起脸问庄叙:“我们有什么结婚的原因?”
“你真的想听吗?”庄叙突然笑了笑,说,“睡在一起我要对你负责,算不算?”
“……”李善情记性好,实在不想听另一个记性好的人复述他十几岁说出来的白痴话,赶紧打断:“知道了。好吧,那你给我戴戒指。”